风雪夜归人

然后我们一起唱歌,醒来以后一直记得

【忘羡】千般愿

 

原著向婚后,甜,写完想谈恋爱
 


 

又名“男人都是善变的大猪蹄子”对此,某老祖表示:含光君,你怎么看?
 


 

人物是墨香的,ooc是我的
 


   “为什么又是我!”蓝景仪顿感人生艰难。

  后边稀稀拉拉地传来几声很给面子的捧场。“你修为最高。”“你长得最帅。”“你跟着魏前辈的时间最久。”“你抄的家规最多。”甚至还有一个小弟子趁着蓝景仪不注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盘中最后一块鸡翅夹走了,蹑手蹑脚地一点声音都不见。

  蓝景仪当然没有管这些,他忙不迭地回头环顾四周,看到的只有如见了鬼一般齐齐把头低下故作雅正地吃饭的众人,独独不见蓝思追。

  魏无羡轻咳一声,手揽住了刚刚走来的蓝忘机,不得不打断蓝景仪:“你忘了吗景仪,思追已经另带一批人走了。”他挑眉一笑,颇是不怀好意:“所以……”

  他是忘了。蓝景仪苦哈哈地点头,碍于蓝忘机在一旁不敢有所怨言。是了,蓝思追和金凌不在,蓝景仪便首当其冲地被夷陵老祖委以重任,成为这支参差不齐的夜猎小分队的队长,带着一群蓝家亦或其他家族的小弟子去被邪祟侵扰的村落走访探查。

  至于魏无羡本人……询问这种一点危险也没有事情他自然没有兴趣,索性全部交给小辈,自己则很是悠闲地拉着蓝忘机走街串巷。往往一天下来,怀里各处搜集而来的吃食物事又要多上一大捧。蓝忘机也由着他胡来。

  魏无羡拍了拍手,顿时收获了周围一大圈齐刷刷的目光:“那个……小朋友们听好了啊,跟着你们景仪师兄,下午申时三刻就在附近那座寺庙旁的空地集合。”他的目光又落回蓝景仪身上,眨了眨眼。

  片刻后,他就迅速拉着蓝忘机转身走人,连头也不回一下,那叫一个迅速一个绝情,在蓝景仪幽幽的目光下很快就连背影都看不到了。

  姑苏地处江南,一步一景皆如水一般绵软,被阳光捂得暖融融的风轻柔的在浅浅水色中漾开,拉长了悠悠蝉鸣。柔光浸透了浅粉碧绿的莲池,缕缕波澜刹那间泛滥开来,荡开圈圈涟漪。

  魏无羡闲着没事,索性拉着蓝忘机一通乱走,暖阳灼眼,魏无羡抬起手来遮下了咄咄逼人的光,望见此景心中一动,笑道:“蓝湛,我们去湖上转一圈吧”

  蓝忘机道:“好。”

  六月的风暖洋洋的,魏无羡不觉有些慵懒,心道让池上和风洗洗脑子也好。自观音庙一事了结,两人携手走过不知万水千山几何,前程往事随风去,即使此景酷似当年景,却也只是一缕清流从心过,何必纠结。

  无论哪些人,哪些事,再撕心裂肺,心有不甘,也就过去了。

  该相忘于江湖就从此不见,该此生不渝就携手共白头。

  荷叶托起几只小木船,泛着陈旧而暖融的灰黄,绿叶青碧,莲花淡粉,蓝忘机会意,当即走向几个渔人。

  魏无羡看着只是笑,从前仙君不染红尘,宛若九重天上的谪仙,现在却也为一人而入红尘。

  魏无羡乌靴轻点,当下整个人腾空而起,稳稳地落在一艘略显陈旧的小渔船上。船只是轻轻摆了摆,当即稳住了,只有一圈圈细碎的水波静静舒展。

  白衣仙君风度翩然,此时与一位渔人交涉完毕,转过头时雪白的抹额纷飞,在空中拉出一道弧线,被阳光点缀得如诗如画。

  出神只是一瞬间的时,当魏无羡那神游天外的魂魄终于回归时,小船吃水一重,蓝忘机已然站在魏无羡身后。

  魏无羡展颜一笑,手中竹篙轻点将船推离岸边,在悠悠水波的推动下,小船终是划开一道白痕,晃荡者向湖中心前进了。

  春雨断桥人不渡,小舟撑出绿阴来。

  魏无羡拿着篙子拨弄了一阵,当即觉得手酸如麻,哀嚎一声,把船楫一扔,也不理会那根无辜的船桨滚去了哪,地上是不是染了灰尘,当即一屁股往地上一坐:“不划了不划了,它爱飘到哪就让它飘到哪吧。”

  小船簌簌地穿过一片碧绿的圆盘,魏无羡感到身旁降下一片阴影,霎时感到温度骤降,连那个毒辣的日头顿时可以忍受。蓝忘机已经在身边的木椅上坐下了,开口道:“地上不净,起来吧。”

  魏无羡道:“不起,太累。”

  蓝忘机停了一会儿没有开口,大概是思考着怎么回答,最后很贴心地没有戳穿他前不久刚刚起来的事实:“我拉你。”

  魏无羡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伸手抓住蓝忘机递过来的手,借着一股拉力起身,接着又向没骨头似的歪到了蓝忘机怀里,随即感到两只手把他圈住了,整个人直接陷进带着淡淡檀香的怀里。

  静室的檀香魏无羡实在不能再熟悉,是清淡的雅,是皎洁的月,是心上人怀里的余温。跌进去就仿佛全身都被浸染,绵软的布料间摩挲着气息的交缠,只觉得仿佛暖洋洋地泡在温水中,连一个指头都不想动了。

  魏无羡扯扯蓝忘机的抹额:“蓝湛,我觉着客栈昨晚送上来的莲藕排骨汤……”他故意顿了顿,顺带把语气拉长了,一双眼睛还偷偷地向下瞟了瞟。

  果不其然,蓝忘机藏在宽大云纹袍袖下的手指微微一蜷,这点小动作尽落魏无羡眼底,顿时又在心底翻江倒海地笑,一张面皮绷得紧紧的,都快要扭曲了。

 “特别好喝!不是一般地好喝!我觉得我还能再喝十碗……不不不,我觉得就算有成千上百碗,最后一定连个渣子都不剩。”魏无羡真心实意地说。

  魏无羡话不过三句,又开始胡说八道:“就是不知是哪个人做的,要是让我知道了,我定要……”

“如何。”

  话音未完,魏无羡一对火灼的视线立刻转向蓝忘机,并死死黏在上边不走了。他随手把散落在身前的发丝向后一拨,双手一撑身子前倾,整个人直接覆在蓝忘机身前,就差一丝没有靠上去了。

  两个人离得这样近,身上的气息,带着温度的呼吸声都要交缠在一起,挠的魏无羡心里有些火热,又带着一丝丝窃喜。蓝忘机陡然不动,声音四平八稳。

“如何。”

  尾音带着一丝极细微极细微的上扬,和极隐秘极隐秘的笑意。只有那样短小的一个音节,和主人极力压制的心情。

  魏无羡话语陡然一转,极力让自己的语气里表示出气势汹汹:“快说,是不是你做的!”

  魏无羡早就心痒痒了,上次蓝忘机在静室为他准备了饭食而他却没有动几口,一段时间前他方才知道那片红红火火的菜色竟是蓝二公子的亲手下厨。魏无羡得知后捶胸顿足,三番两次地威逼利诱蓝忘机一定要在下厨一次,什么讨好求饶威胁全用上了,只是苦于这些日子夜猎在外,连个厨房都见不着,魏无羡也只得作罢。

  只是昨晚那点清甜实在是太像了,不是一般客栈里的做派。魏无羡想起以前蓝忘机曾经跟他认认真真地讨教莲藕排骨汤要怎么做。

  魏无羡当然不知道要怎么做,但却可以把自己最喜欢的味道叙述出来,他想知道蓝忘机的汤和他记忆力最回味的那碗究竟如何。

  结果当然不相类似,可就是那一抹甜如此相像,一个是云梦的艳阳高照,一个是姑苏的云气缭绕与岁月静好的安然。

  如此怀疑,理所当然地要质问一番,比如蓝二公子是不是借用的客栈的厨房给自家道侣开小灶。

  “坦白——从宽——”魏无羡整个人都要贴上蓝忘机了:“快说,是不是你。”

  对上蓝忘机的神情,魏无羡满意地点点头:“果然是——”说罢手飞快地去碰蓝忘机的脸,想看看那里是不是烧得滚烫。

  蓝忘机一把抓住了魏无羡的手。

“哎哎哎”魏无羡大惊失色“含光君好快的身手!”

  蓝忘机不语,只是直直地看着他。

  被这双淡若琉璃的双瞳盯着看,魏无羡一点儿不自在也没,大大方方地任由他看,道:“蓝湛你真是霸道,一言不合就抓我的手,你看看,红印子都要勒出来了。”

  蓝忘机闻言,手松了些,道:“是你咎由自取。”

“蓝湛你还不承认,你看看我身上有多少你留下的红印,这个,是昨天留下的。”魏无羡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分外不忿。一枚小小的红印被掩在衣领淡淡的阴影里,试图耀武扬威,“蓝湛你就这点不好,特爱咬人,简直就像一定要留个标记似的。”

  “是。”蓝忘机淡淡地应了,他抓着魏无羡的手一带,魏无羡也就顺着这股劲靠了过来,被他带进怀里。

  一个吻就这样落了下来。魏无羡靠在蓝忘机怀中,感到他的声音随着胸膛震动,缭绕在他的耳边。

“我的。”

  魏无羡大笑着试图掩盖心中的那一点眩晕,他愤愤不平地嘟囔:“你还说你没有!蓝湛你就是在撩我。”

  看到蓝忘机似乎有些不解,魏无羡无言地转过头,人生第一次感觉不好了。

“诶,那是什么。”魏无羡转过眼却是看到了些有趣的事物,一个转身从蓝忘机那里挣脱出来,挑起躺在那的船桨,抄起竹篙刷刷刷地连点几下,船头不慌不忙地调转了方向,朝着岸边划去。

  岸边有一棵树,生得略显矮小,枝干上层层叠叠地浮着一片红云,颇像繁花初盛的情景。待驶进一看,方才发觉那并不是花,而是层层叠叠林立红绸悬挂着桃木牌,风过间如鸣珮环。

  魏无羡撑篙停船,与蓝忘机一同从船上下来,上了岸。

  浓密的明红缎带条条缕缕倾泻而下,宛如嫣红的飞瀑。与如此明艳的场景截然相反,一座破落的寺庙坐落在此,木色晦涩暗沉,仿佛渺渺的尘土覆盖过明镜,大块斑驳剥落的痕迹布满墙面。

  暗色的绛紫布料算是这座破旧小庙的唯一一点陈饰,混合着淡淡的泥土腥气,出现得既不合时宜,又在意料之中。

  蓝忘机道:“书愿之木。”

  魏无羡手虚搭下颚,稍稍思索,道:“这桃木牌应该是供游人书写愿望,系在树枝上来祈愿能够心想事成。可是这小庙出现在这,又是多年香火破落的样子,看样子多年没人来了。”

  蓝忘机目光朝红绸林望去,道:“这些都是新的。”

  魏无羡把话接了下去:“所以才奇怪,这些绸带十分光洁,颜色也分外鲜亮,不似很久前系上去的。但蓝湛你也看出来了,这座庙并无阴煞之气。”

  诚然,就算此情此景有些不合常理,可确实不似阴邪作弄。

  魏无羡道:“那——不如就邀含光君与我一同入庙一探,何如?”

  两人一同向那座小庙走去,魏无羡拉着蓝忘机的手,柔软光洁的布料缠绕在两人交握的掌间,仿佛永远不会分离。魏无羡眯起眼,感到大片阳光泼泼洒洒,实在再好不过。

  魏无羡首先踏过了门槛,一边走一边偏头看蓝忘机,道:“蓝湛,我还是觉得——”

  还未说完,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周围的世界刹那间模糊,伴随着不可抗拒的力量遮蔽了视觉。

  待眼前的世界再度清晰,世间就只剩下大片的纯白了。

  蓝忘机不知何时不见踪影,方才温热的掌间只剩下略微的冰凉。

  魏无羡一瞬间虽是有些不知所措,但还是很快恢复镇定,一方面是对蓝忘机的信心;一方面也是这座小庙他们里里外外用灵力探查过,确实没有任何不妥。

  脚下是银亮的一片,朝远方无边无际的弥漫开,天和地氤氲成一片。魏无羡低下头,发现自己的倒影在地上浮现出来,披着一层雾气,看上去分外朦胧。

  他试着迈步,浅浅波纹以他的每一个动作为中心,从脚下晕开了,看上去好似脚下是淡淡一层水面,然而地上确确实实连一滴水也没有。

  雪青的穹宇兀然浮现,将天地泼洒上大片大片的蔚蓝。魏无羡试着挥挥手,指尖流淌过清冽的风,连发丝也被带起几许。

  有意思了,魏无羡心想。

  细细碎碎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好似树叶簌簌的摆动。一片薄如蝉翼的纸片乘风而行,被空气托着晃晃悠悠地往下走。日光下澈,映出纸面上清晰的的纹路,依稀可见那纸的边沿已经微微泛黄了。只见它越来越低,越来越低……

  最后啪叽一声,糊在了魏无羡脸上。

   魏无羡的视线突然变得一片纯白,让他懵了一懵,手臂挥舞着狠狠一扯,将那张纸从脸上拽下来。

  他拿着纸翻到了有字的一面,低下头目光扫射过去,突然嘴角一扯,双眼又凑近了些,都快黏在那张纸上了。

  纸上的字不多,只有短短的一行。那字是用端正的正楷书就,端正漂亮,只是笔力稍显不足,就显得绵软了些。整体来说非常稚嫩,却已能看出日后的风范。

  “希望能多多见到母亲”

  魏无羡小心地扯着纸,对着光上上下下都看遍了,终于确定此字的主人就是蓝忘机。

  十五岁蓝忘机的字他是见过的,不过这字比那时还要稚嫩,就不知道是多早的了。

  魏无羡正拿着一张纸兴致盎然,不曾想到周围的景色开始变化。并不是突兀的场景转换,而是如水墨画一般。周围的空白突然染上薄薄的丹青,却还是被轻纱遮掩着,看不真切。

  魏无羡也意识到了什么,低头思索着。

  看起来这就是这个幻境的真是目的了,对于真实情况究竟如何,魏无羡也很好奇。眼看着周围的景致已现出全貌,他也就放下手中的纸,专心致志地开始观察。

  依稀可见一片黛紫随着风轻轻摇曳,恰逢龙胆花期。花丛中掩着微赭的木色,小屋弥漫着寂静,却有淡淡的温暖。

  一小童从龙胆花丛中转出,约莫五岁有余,雪色长衫拖曳至地,那小童却走得端端正正,并无磕磕绊绊。他光洁的额头上一板一眼地扎着一根雪白的抹额,上面绘上淡蓝色的卷云纹,一双眼如紫葡萄般晶亮,整的是个玉雪可爱的团子。

  魏无羡内心大为惊讶,这小团子生得眉清目秀,可不就是缩小版的蓝忘机么?

  他第一次见到蓝忘机的时候,是在十五岁那个浸透了月色的夜晚。少年携酒提剑,剑芒交错间是鲜衣怒马的意气风发。那时的蓝忘机还是个小古板,玉面清袍,眉目间是与年龄不相称的严肃与雅正。而这时的蓝忘机明显懵懵懂懂,尚未及垂髻之年。

 

  蓝忘机走到小屋前,正正经经地坐下来,好像还在先生的课堂上听学,连衣褶都一丝不苟。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位女子笑盈盈地走出。她略微有些消瘦,披着姑苏蓝氏宽大的白袍,额上同样系着一条抹额。看到来者是谁,她眼睛里闪过一丝清亮,迈步走到那小团子身旁,轻撩衣摆,坐下了道:“阿湛怎么不敲门啊?”

  蓝忘机不语,拉住母亲的手站了起来。

  那女子又笑了,随着蓝忘机起身,顺带在那小脸上抚了一下,看着那小脸上浮着一层浅绯。她接着就道:“今天母亲这里有好吃的哦,阿湛笑一下,就笑一下给我看看好不好?”语气柔柔的,一丝笑意隐藏在其中。

  蓝忘机被母亲拉着走进小屋,门随即悄无声息地缓缓合拢,也不知他究竟笑了没有。

  场景的颜色从局部开始消散,先是变成如水般带着颜色的透明,须臾一些地方出现了斑白,好似入冬初雪在地面留下的妆。最终什么也不剩了,大片大片的纯白重新占据了空间,独留魏无羡一个人站在正中央。

  魏无羡饶有兴致地想:“原来……这就是蓝湛的小时候啊,长得真是可爱,看上去又乖巧。至于那女子……看来就是蓝夫人了。”说起来,他对蓝忘机过早的以往不甚了解,隐约可以想到一个不到半人高的小孩子的身影。至于蓝夫人那些上一辈的事,他更就知之甚少,从蓝曦臣或他人口中得知,那些故事总是略带感伤。

  他伸手在虚空中摆了摆,像是要把那些珍贵的场景一丝不落地拓印下来,再复刻到自己的记忆里。

  又有簌簌的声音传来,几乎要人极尽注意去捕捉。修仙之人耳聪目明,却也是能听到的。这回魏无羡早有准备,伸手把飞下来的纸片一手捉住揣到怀里,才发现这次的纸片是两张。

 依旧是一手好字,端端正正地写就,言简意赅。

  一张是:“不负叔父兄长期望。”

  一张是:“魏婴莫要胡闹。”

  魏无羡看了,笑道打跌,险些连那两张纸都没有握住。他心道:“哎呦,第一条倒是符合蓝忘机的个性,只是这第二张纸上写的这什么啊……看着一股无可奈何之气,怕不是云深求学的那段。”

  他又突然想到“这样直接把心里想法写出来的方式,不太像蓝湛的性格啊……难不成,这其实并不是蓝湛写出来的,而是他心里的愿望?也是,按照蓝湛以前那个无欲无求的性子,心里的愿望本来就少,说出来的就更少了,甚至可以说没有。那这场景还真是有意思,也与外面的那重重木牌相照应了。”

  接着出现的场景自然让人熟悉非常,少年时代的无忧无虑透着一层美好。魏无羡几乎是笑着看完了这个场景。待场景消失,他的心有重新平静下来时,一股欣喜蔓延全身。他对接下来的情景更加期待了。

  这次的纸片上写的是:“摒弃杂念。”

  魏无羡有些一头雾水,拿着纸片不知道该从何想起。好在点点水墨画似的颜色重新在这个空间晕染开来,又是他所不明的一段时光。

  只是一个简单的画面:少年蓝忘机站在藏书阁前的玉兰树下,花瓣随风舞,幽香暗流转。两只兔子不知何时到了他的脚边,亲昵非常,站起来扒住了蓝忘机的袍角。他的眼睛凝望着藏书阁的纹刻雕花木床,好像在透过晶莹剔透的镜看什么人。

  他握住腰间避尘的剑柄,随着金属摩擦的声音,薄寒透亮的剑锋暴露在空气中,静静地伫立。蓝忘机握着剑柄虚虚一斩,衣袖飞扬,但他的眉头微皱,微微摇了摇头,好像要把脑海中的什么东西尽数摒弃一般。

  剑锋与空气接触的声音想起,却没有斩断任何事物。

  那些杂念终究是停留在他心中,如何也去除不得了。

  色彩隐去后魏无羡还有些恍惚,他继续迈步向前走,轻轻的脚步声弥漫在他耳边。不管怎样,他想多看看蓝忘机。

“鬼道损身损心,更易遭人诟病。欲将其带往姑苏藏之,婴不愿。不求心悦之人亦倾心,只求一切无忧安好,笑颜常在。”

  这段话比之前长了一些,魏无羡只是默默看着,果不其然,这次的颜色,带 着暗红与墨色。

  熟悉,太熟悉了。

  这幻境像是已经刻意地避开那些他最不想回忆的往事,可不管如何,这绝望的色彩总是淡淡的,不浓重,却也避不开。就这样如跗骨之蛆一般缠绕着,提醒着。

  射日之征给人的印象是刀剑相接声中的焦土遍地,血污横流。战旗染了重重一层赤红,不甘地倒下,又被血迹斑斑的手挣扎着撑起。

  在这次的幻境中也是如此,画面中的蓝忘机和魏无羡很明显刚刚进行过一场战争,此时两人的状态都不太好,连蓝忘机的衣袍也沾染了一块脏污。

  画面中的蓝忘机收手回剑,剑锋当啷一声没入剑鞘中。即使刚刚经历一场战争,他的脸色也总是波澜不惊。笛音稍歇,他如有所感般转头。

  他的目光所向之处,是刚刚放下陈情的魏无羡。魏无羡浑身血污,却行动如常,很明显,那些鲜血并非他所有。不过,本来魏无羡的黑袍上带着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白纹,这下尽数成了殷红。他瞳色刚刚从赤红转黑,此时也望向蓝忘机道:“蓝湛?此次多谢你了。”

  蓝忘机不语,只是脸色好像微白了些。

  他微微摇头道:“不必。”

  虽然情节好像结束了,但是画面并没有消失,定格在了魏无羡转身的模样。四周寂静,好像天地间的一点响动全部消失了。须臾,又有扑簌簌的响声传来,画面外的魏无羡双手虚端,这张纸就这样轻飘飘地落在他手上,很轻,一阵风都能吹走,落在他手上仿佛又千斤重。

  这张纸不再是洁白的了,那斑斑点点的赤色在人看来分外刺眼。那些痕迹已经干透了,只留下那一点颤抖的墨色。

  “望婴……安好。”

  魏无羡托着这张纸,小心翼翼地抬手。然后,他就这样静静地站着,好像天地间就只剩下他一个人,看着过往的虚幻从他眼前节节掠过。

  太静了。

  能听见时间滴答滴答的声音。

  一秒,又一秒。

  没有纸片扑簌簌地飞来,只有如十三载岁月一般的寂静。纸片的飞落,空缺了十三年。

  滴答,滴答。

  忽然之间,定格的场景失去了所有的生机,它的凝固感又深了一层,是大块浓得化不开的墨,有什么东西在这个凝固的深渊的深处悄悄挣开一条缝,借着这股力努力挣脱。

  终于,一束光劈碎浓黑,撒下光华万点,漾过每一点空,依稀可见光中飘散的浮尘。那一股金红的光在漆黑的壁上蜿蜒着,肆意涂写着,一束束金色相接,就汇成无边无际的金色奔流,猛然击碎了什么。

  有什么,破裂开了。

  如碎裂化为蹁跹蝶影的琉璃,闯入眼帘的依稀是泼洒开的天蓝与雪色,刹那间晴空万里。

  有什么在响动,开始是一点点,后来又有更多类似的声音加入。声声碎响不甘寂寥,起初是清晨密林云深间蝉鸣的脆,后来竟成了群鸟的狂舞,在空中起落,浮沉,盘旋。

  漫天的纸片如腊月的飞雪,纷纷扬扬地飘落,壮美至极。纸片之多不可计数,相比那数量已可与天上的星子争锋。极目远眺间竟全是重叠的雪色,让人想起抹额的白或面容的净。

  蓝忘机正穿梭在无边的雪中,想魏无羡走来。

 他的走姿还是一贯的端方雅正,衣着发型一丝不苟,叫人挑不出一点的错处,只是嘴角边的晴光映雪和眉目间的一点温柔会让人怀疑是不是眼睛出了毛病。

  在他的足下,浅浅波纹蔓延开来。

  不知什么时候,笑意也跳跃上了魏无羡的嘴角,他望着远处向他走来的蓝忘机,不知为何,心跳得有一些快。

  好像许多年前,也是这样的。

  魏无羡自然而然地抬手,接住了一张正在飘落的纸片。

  纸上的字很短:“与婴携手,白头偕老。”

  蓝忘机已经越来越近了,魏无羡心念一动,手指摆动了些许。那张纸片就这样在他手中融化开,淡淡的光晕起伏。待它散去,魏无羡手中出现的,赫然是一小枝白玉兰。

  暗香流转,仙君的面容仅在眼前。

  魏无羡掂花一朵,放在蓝忘机鬓角。

  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幻境不知何时已经散去,他们二人依旧站在那座破旧的小庙中,暮色微地初显,金红飘飘荡荡。没有纸片,鲜花,有的只是彼此眼前那个人。

  魏无羡和蓝忘机同时抬手,他们的手中各自静静地躺着一枚木牌,木色暗沉,拴着鲜红的穗带,与外面树上的如出一辙。木牌不知何时出现,却好像已经在这里很久,本该冰凉的木已沾染上手心淡淡的温度。

  远方依稀有些呼喊声,想必是蓝景仪他们回来了。
 ——————————————————
   关于汪叽究竟看见了什么的彩蛋:
   大家应该都猜到了,汪叽看到的就是羡羡的愿望。
   最开始是羡羡少年时期的愿望,那个时候简直是纸片满天飞啊,大多数是一些很小又很可爱的愿望:昨天看到的那只山鸡好像很肥,我今天一定要捉来烤!

  还有一些让汪叽很开心的:想和那个很俊的蓝二公子交朋友。
   偶尔有一些正经的,淹没在纸片堆中了:云梦人常在,双杰的兄弟情也一直在。

  到了夷陵老祖乱葬岗时期,羡羡是真的不敢有什么的愿望了,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护住温家人,因为温家人不仅仅对羡羡来说有非常非常大大帮助,同时也代表他所坚持的道义,如果他们不在了,对羡羡的打击是无与伦比的愿望。当然,也会希望汪叽不要讨厌他之类的。

  血洗不夜天到重生,羡羡没有任何愿望。

重生后,他就希望金凌能好,当然也在与汪叽的感情互动中希望汪叽也能怀有他所希望的那种心思。

  至于婚后羡,肯定也希望能和汪叽白头偕老。
 当然,身边的家人能好,天下清平而无扰,是他们共同的心愿,这里就不一一阐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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